042章
孩子般地玩笑了一会儿，冯占林放开周天，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巴掌，说道：“行了，坏小子，一会儿陪我回去，今晚去家里，陪我喝两口，老太太整天念叨你呢。”说完话转身出去了，顺便把门又给他踢得关上了。
看冯占林满面春风地笑着出去了，周天脸上的笑却瞬间凝固住了，他知道冯占林对他的态度突然来这么大的转变，一定是和昨天夜里的暗杀有关。
周天做梦也没想到，深藏在行动处的**卧底居然是左新设，在冯占林进来之前，他早已从吴**嘴里得知了消息，他的第一反应是气愤，没想到他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竟然是替左新设这个**卧底背了黑锅，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只不过气愤过后，心里又很难过，很悲伤，因为听吴**说左新设死得很惨，况且，左新设一向是他很尊敬的大哥，是良师益友。左新设虽讷言但沉着，处事公道，为人谨慎，与人友善，在他最痛苦的时候，只有左新设敢冒险到大牢去看望他。
回想起左新设平日里和善儒雅的样子，回想起和他共处的点点滴滴，周天心里很快也释然了，能替这样的一位老大哥背黑锅，也不算委屈了，毕竟左新设的死让自己彻底洗清了**卧底的嫌疑，否则，冯占林刚才不会那么亲热地对待自己，只是想不通，左新设怎么会是**呢？如果他是**，那他比行动处里那些心狠手辣，投机钻营，互相倾轧的势利小人可是要强很多的。
冯占林进来以前，周天就一直在想左新设，委屈，气愤，难过，痛苦，敬仰，说不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去平复自己复杂的心情，所以才百无聊赖地修剪指甲。
吴**只是道听途说了个大概，倒是高晓娜说得挺仔细，她说左新设是去刺杀日本的细菌武器专家黑野秀夫，据说这个黑心的日本人在东北就拿中国人做实验，研究出了一种致命的细菌，要投放到中国战场上，毒害中国人，高晓娜有特殊渠道，她的消息应该是可信的，如果这种细菌武器研究成功，那可真是太可怕了，这是要把中国人亡族灭种啊，这样歹毒的日本鬼子，该千刀万剐的，左新设能冒死去刺杀黑野秀夫，他这是为中国人除害，他应该是大英雄的。
冯占林出去后，周天掏出左新设生前送给他的怀表，把表端放在桌子上，在茶盘上点燃三根烟，深深地鞠躬三下，心里默默地念叨，左大哥，还想再和您一起喝酒，和您唠唠心里话，唉，没想到您……您一路走好……
晚上，冯占林设了家宴，周天陪着冯老太太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顿饭，饭桌上冯占林破天荒地喝了不少白酒，饭后，冯占林使个眼色，让太太陪母亲到别的房间闲聊，他仗着酒劲遮脸，毫无保留地道出了这段时间对周天的怀疑，向周天道了歉。他说懊悔没有早点察觉左新社是**的卧底，让亲兄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让整个行动处和自己不清不白地受了牵累。道完歉又说出了下一步的安排，要让葛三宝接替万松海的职务，担任侦察科长，陈簉佰接替陆棕峰，担任行动二队队长，万松海履新到特别行动队当队长，军统**陈明出、****常喜红分别担任特别行动队两个中队的中队长。他说还是母亲说的对，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他得让亲兄弟周天在行动处把腰杆挺起来，他把信任的目光投向了周天，希望周天能担任行动一队的队长，嘴上说的是为周天谋职争利，其实他心里明白，行动一队是张王牌，得紧紧抓到自己人手上，而现在最信任的人非周天莫属。
“别别别，你可饶了我吧，我不干，我也干不了……”
没等冯占林打完他的如意算盘，周天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得，连连摆手拒绝，说着话，已从凳子上蹦起来了。
冯占林的脑子里现在是三分迷糊七分清醒，他搞不明白，行动处里多少人都瞪着眼死盯着这块肥肉，都在想各种手段把别人踩到脚下往上爬呢，周天这傻小子怎么就是不上道呢？
“别让周天打打杀杀的，那多危险呀！他干不了那些活，再说了，这要是让娘知道又该担心了。”
冯太太伺候婆婆躺下，刚进到客厅就听到冯占林和周天的对话，连忙走到桌边给他们俩人一人倒了一杯茶，边倒茶边替周天求情，她怕冯占林喝多了酒，说话没轻没重，惹着周天，说到底还是在替冯占林笼络人心。
“还是嫂子好，嫂子，我还有很多状没告呢，大哥他逼着我拿枪去刑场……”
“闭嘴，周天！越说越没正形了啊？谁逼你了！你个混蛋！”没等周天说完，冯占林连忙打断周天的话，急得直瞪眼睛，他生怕母亲知道自己逼周天杀人的事。
“占林，你看你，咱自家的兄弟，有话不能好好说？来，周天，嫂子再敬你一杯酒。”精明的冯太太已经熟谙官场之道，她知道冯占林打断周天的话肯定有理由，没有再追问周天，又端起酒杯，敬了周天一杯酒，试图把话题岔开。
趁冯太太进厨房的空，周天低声告诉冯占林：“大哥，你别逼我，你再让我当行动队长，我就把那些事都告诉干娘。”
冯占林暂时也不想和周天再多纠缠，见他态度坚决，知道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有什么意思，就又在脑子里重新调整思路，让周天帮着他分析，把行动处合适的人选挨着个儿捋了一遍，最后议定，周天接替左新设电讯科长的位置。
这回周天倒是勉强点头了，毕竟不用血腥杀人，还有个原因就是觉得接替左新设的位置，情感上似乎也是对左新设的一点纪念。周天还没有忘记忠心耿耿追随自己的吴**，让吴**顺利地当上了行动二大队的中队长。
从冯占林家出来，周天的酒劲上来，头有点晕，心里也烦闷，理不清个头绪，不想回去，一个人又来到了明珠湖畔，想到上次也是酒后，和左新设两个人围着明珠湖，漫步，谈心，神清气爽，而今晚与左大哥却已是天人相隔，想痛快地哭一场，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心里堵得慌，只能绕着湖一圈又一圈地跑，跑得大汗淋漓，都有点虚脱了，冀此忘掉心里的不痛快。
但一停下来他就又想到了冯占林，从冯占林的眼睛里能看出来，信任和歉意都是真的，一场误会过后，兄弟感情更深了，虽然拒绝去行动处打打杀杀，但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得对大哥忠心，不能辜负了他的信任。
冯占林……左新设……
两个人在周天的脑子里来回倒腾，他的心里也如有清浊两股水一直在翻涌，左新设左大哥，虽说是**的卧底，但他是为了刺杀祸害中国人的恶魔，死得有骨气，死得正气凛然，死得光荣。
看看自己的一双手，沾过**的鲜血，指尖上仿佛也在滴着血，那是和左新设，和莫小兰一样的**人的血，耳畔仿佛又响起了梁中平在刑场上怒吼声，斥骂声……
突然，几声闷雷从天边隐隐传来，狂风突起，湖边的垂柳疯子一样柳枝乱舞，周天觉得一股魅悚之气裹袭而来，阴森可怖，让他恐惧，不由得捂住耳朵，加快脚步，朝着公寓狂奔而去。
上海闵行萃庄，远离市区的小镇上，一个农家小院里，新任上海地下党**肖江面色凝重，在方桌**摆上左新设的遗照，李涛和其他几名同志向左新设的遗像深深地三鞠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泪痕。
肖江眼含热泪，沉痛地说道：“同志们，上海的斗争形势越来越严酷了，左新设同志为了完成党交给的重任，在关键时刻，壮烈牺牲，他是我们上海地下党组织的一面鲜红的旗帜，是插在敌人心脏的一把尖刀，为刺杀恶魔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但我们烈士的鲜血不能白流，我们一定要振作精神，以左新设同志为榜样，化悲痛为力量，摧毁汪伪恶势力，把日本鬼子彻在农家小院里集中的是上海地下党新一届领导班子成员，都是**选拔出来的情报精英，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第一次集中开会，就是在左新设的遗像前，烈士的音容笑貌刺痛了他们，也震撼鞭策着他们。底赶出上海，赶出中国。”
延安，凤凰山，阴云深重，雨丝绵绵。
黄土垄头又添了一座新的坟茔，这是左新社的衣冠冢。李部长默立坟茔前，任泪水和着雨水在脸上滂洒横流，心更是在滴血。左新设是他亲自布置潜伏于敌营的高级情报员，左新设的牺牲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又一个大损失，但刺杀黑野秀夫为中国抗战做出了巨大贡献，李部长痛苦又欣慰，只是，他不敢去想像那样一个文弱书生，在生死关头如何去应对敌人的残忍折磨，尸骨不全，所以只能忍痛给他设一个衣冠冢。
在左新设的坟前伫立很久，李部长才忍痛返回村里，从上海撤回来的地下党**罗先云早已经在窑洞里等着他了，着急向他汇报上海的情况。左新设的牺牲对罗先云打击非常大，左新设原来一直与罗先云单线联系，罗先云受伤后，才由交通员毛顺德开始与他联系，因为情势紧张，罗先云撤离上海前没能和左新设告别，没想到自己刚离开上海就传来噩耗。
好在左太太和孩子已经被安全救出，地下党组织正在寻找机会送她离开上海。为了协助左新设工作，延安单独又开辟了另一条联络通道，那就是法租界贝勒路51号的牙科诊所医生刘炳南，这条暗线通道就连上海地下党**罗先云也不清楚，不到万不得已，不启用刘炳南，救左太太的就是刘炳南这条线上的人。
